毕竟偌大青崖书院，偌大修真界，也只生了这么一个子夜文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垂眼看去。十八颗珠子晶莹玉，月色映照下，只见得绯光熠熠，然而细一观察，却又发现珠内似有鲜血缓缓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僧依旧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散修带着他想要的，能换很多很多钱的一麻袋上好灵石，一步三回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群书生从来都自视甚高，却也胆小如鼠，既不愿拜他这样的散修，又惧他威仪，恐他来犯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子夜文殊仍旧坐在窗前，将珠串举到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是名门正派寡少私的天之骄子，一个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，落拓不羁的散修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失忆……真的就会让人变化这么大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子夜文殊不由念：“子、夜、文、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本该是两个永远不会相遇相识的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究竟是谁？

        子夜文殊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，一手搭在窗沿，没有回应，反而问：“大师深夜来此，所为何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真的如开始所猜测的那样，只是一名在秘境中重伤濒死的平凡散修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子夜文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是你的何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现下已知，自己其实名为子夜文殊，用刀，佩刀名为雪刃，是百战不死宋潜机的旧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哪怕对方面相再和善，语气再温和，子夜文殊依旧出判定：他来者不善，怀抱恶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启程去往天外天的前一天夜里，散修在隔抱着被子哭，而他坐在窗前发呆，就看到当日翠竹馆门口那人走进了小院，一抬，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仅是子夜文殊。

看到他哭着哭着又伸手去抓子夜文殊的手腕，没被甩开，甚至连眼泪都一起抹到了对方上时，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子夜文殊怔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言罢，他看着对方，又反问：“那你呢？你问我是你的何人，那你知自己是何人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说是仇敌，好像不甚恰当；说是朋友，似乎又太过勉强。

        子夜文殊从散修走后就没再说话，只是看着对方，也看着对方腰上光华内敛的孤光剑，眼神有点发怔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不份如何变换，他都是子夜文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见此，于是老僧便温声：“施主既心意已决，那贫僧也就不再叨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弥陀佛。”来人单手立掌，了一声佛号，“子夜施主，久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对着皎月银辉，珠内血丝变得更加明显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树叶被风得沙沙作响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前，宋潜机还在等待他的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甚对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便只能把子夜文殊推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侥幸未死罢了。”子夜文殊不为所动，只是淡淡，“大师若为此而来，夜深重，还请早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宋潜机最后轻声说：“你是我的故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建成天外天后，青崖书院大概是会让他们的院监来献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子夜文殊是他的谁？

        对方如今这副样子，又能够算得上是他认识的那个子夜文殊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可他也能猜出，自己过去决计不会是什么普通散修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宋潜机问：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是他，还是那最高的天外天，最强的人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他的目光才重新聚焦，抬脸看向宋潜机，摇，又点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子夜文殊并没有再说话，只是默默将珠串自窗沿拿起，放进屋内。

        血河谷是这样，如果那时子夜文殊没有死，未来也会是如此

        最终，他轻声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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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于是大殿里一时只剩下子夜文殊和宋潜机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串红灵玉念珠落在子夜文殊手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最中间四颗正对着他的脸，四个板正的刻字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那恶意针对的到底是谁？

        虽不知那老僧究竟何许人也，但子夜文殊却本能发觉，这红玉念珠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贫僧算到，施主机缘就在那最高的天上，故将此物赠予施主，望助施主一臂之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贫僧乘月前来，只为给施主指一条明路。”老僧温声说，“施主品质高洁，心坚韧，经此大难，应有后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月光穿过院中树木繁密枝杈间的隙洒在地上，却是将对方的脸也映得明暗交错，阴森诡异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僧说：“这便是我的诚意了，子夜施主可有想起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哪个正义之士会深更半夜来送这么一串妖异物件，还要将话说得这样混混，半遮半掩。

        宋潜机望着他平静如水的表情，心想，可真是提出一个好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子夜文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竟是个形高大，金红袈裟的老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