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来宣面色不愉的说：“世侄是来兴师问罪的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凡为人子之礼，冬温而夏清，昏定而晨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百姓困顿，手中无粮脚下无田，何以为生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姚龙的语气愈加严厉，冷冰冰的说：“百姓借米供养缙绅义门，却只能啜食秕糠以充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松江府通衢九省，集散天下之货，有的是钱，有的是银子，江西诸府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姚龙嘴角勾出了一丝笑意，愣愣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，敲鼓击磬，这叫“鼓磬聚合，为歌寓警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击鼓三叠击磬三声后，又是一阵急促的齐喝传来：“听听听！好将孝悌酬命，更将勤俭答天心，莫把妄思损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女婴溺亡十丁四棍，民风剽悍累累抗税，朝廷免义门缙绅藁税、徭役，有见官免跪之荣，朝廷给了厚待，是为了安土牧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听！听！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来宣被问的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豪强兼并，愈兼愈烈，天灾又人祸，百姓逃田不计其数，到现在陆氏九千余顷田，仅有半数在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世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早勐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襄王殿下论公德议权与义，只享受了权利，而不尽义务，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姚龙勐地站了起来说：“陆山长以为一个拖字诀，就能拖到朝中议论纷纷？于少保画长策

        陆来宣勐地打了个寒颤，看着浑冒着寒气的姚龙，知这位动了真怒。

        击鼓三叠。

        姚龙勐地睁开了眼，光乍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土安否？民业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众多弟子齐声高喝唱：“听听听！劳我以生天理定，若还懒惰必饥寒，莫到饥寒方怨命，虚空自有神明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姚龙听到了，这是陆氏的家训。

        姚龙正襟危坐，也不看陆来宣，反而说：“我自浙江至福建，再领江西方伯，浙江彩礼不过十一二银币，福建仅有四银币，而江西彩礼却几乎和松江府平齐，高至二十多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阵清脆的钟声传来，朗朗的读书声慢慢消散，一阵阵的脚步声传来。

又索白粮再毁桑，这一来二去，世伯家里多了三千顷田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姚龙大约是大明朝第一个将彩礼和地区发展联系在一起的人，他发现，大明越是富有的地方，彩礼越为厚重，越是贫穷的地方，彩礼也是越加厚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山长，这是打定了主意？”姚龙的语气变得生了起来，再不是世侄，而是江西左布政姚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松江府的彩礼，也有不同，即便是不要现银，也要其他，他只是折价算。

        击磬三声，又是一阵呼喝声传来：“听听听！衣食生天付定，酒肉贪多折人寿，经营太甚违天命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个昏定礼结束之后，姚龙看向了陆来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何至如此？百姓困苦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正统七年，江西旱灾，朝廷赈济灾民，由世伯家里扑买，世伯家里又多了一千顷田，那年江西百姓饿殍数十里，百姓易子而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种事，姚龙在福建就碰到过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他的气势一变，立刻变得盛气凌人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来宣的面色立刻难看了起来，他已经明白了，姚龙这番前来，还是带着朝廷的旨意来的，之所以以世交见礼，不过是为了能聊下去，先礼后兵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据我所知，世伯家里那九千顷的田，现在有半数都荒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希望这位白鹿书院的山长，金溪陆氏的家长，能够听一听老祖宗的家训，听一听那经营太甚违天命，听一听那莫把妄思损真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礼仪，姚龙小时候也唱，字词不同，但是大意相同。

        百姓为什么逃田，陆来宣心里没点数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姚龙闭目片刻，他知这顿饭不好吃，不是说饭菜不可口，而是这顿饭必然是莺莺燕燕，丝竹弦，说不定陆来宣还会把大宗的女儿许给他小。

        都是千年的狐狸，何必打虎眼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世伯，还要我继续说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时间到了又到了昏定礼的时候，数百位学子，从书院里聚集到了祠堂内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来宣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下，侧对着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声，才笑着说：“世侄前来，这已经到了昏定时候，先吃饭，边吃边说，省的回去了说，世伯礼数不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