婠婠确实写的情真意切，前面那些感谢天地神明和祖先庇佑的言辞，都是些写了多少年的套话了；不过后面她以皇帝的口吻所写的关于这场战事的反思和内省，倒是异常地能够引人潸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迤逦的长长裙摆，宽大如蝶翅的广袖，像是鸾鸟上最华美的羽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也是她这一生来到过的最遥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*

        难不比去伺候那个不被皇后所喜的五殿下强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一般帝王祭祀时都是十分谦恭的，自称也都是“小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今时今日，萃澜终觉得如同媳妇熬成婆般的熬出了一口气来，得意非常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纛旗其实还是比较厚重的，质地说是像一层地毯也不为过，踩在脚下的感觉还十分舒适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皇帝出神地凝视着皇后的美丽时，而台下的萃澜也沉默地抬看着高台上皇帝的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刻她的视野格外的好，极目远眺，万般风景皆入眼底。正值春日，原野上泛着一层让人赏心悦目的翠绿波涛，其间还夹杂着种种色彩的野花，如锦上添花般星罗棋布地点缀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荣耀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帝后二人用低沉下来的语气念诵着为战亡将士们所写的悼文时，台下肃立着的许多人眼眶都隐隐泛起了泪花，甚至还有泪水啪地一声抑制不住地砸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花了很大的笔墨来悼念战亡者、为其祈福，也替晏珽宗象征地检讨了一下以后不可再大兴战事劳民伤财之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多很多年前，她就在坤宁殿侍奉还是先帝五皇子的皇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些人眼中，似乎这里最好的差事也就是去伺候太子璟宗，再者就是圣懿帝姬，若去不了太子和帝姬的边当差，那就是待在陈嫔所生的二殿下边，也比去五殿下跟前好。

步走得极为优雅贵气，姿态端庄，她慢慢抬起自己的脚，然后将它稳稳地落在地上的纛旗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直到今日，陛下不仅到了让他御下的百姓信服，更到了让关外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不过过去的数十年、甚至数百年来，应该再没有人验过将突厥王旗踩在脚下的感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是此刻高傲地盘旋在西北的一只凤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站在这高台之上，满目悲悯，是世人幻想之中最完美无缺的一国之母，似乎生来就是活在画像中的高贵神女，受到世人的虔诚供奉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元武元年陛下登基以来，所有所有曾经轻视于他的人，终将全都匍匐于他的脚下，——除了圣懿的那个生母。

        本来，她这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一天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太后不喜欢这个儿子，跟在皇帝边伺候的人多有不用心者。别人都不大愿意在五殿下跟前事侍奉，只她和妹妹留了下来，两人打心眼里就像拉扯自己的孩子一样带大了这个皇帝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高台上那个着十二章帝王衮服、白玉珠冕旒、腰系十五环金紫玉蹀躞带的铁血君主，着她心中感到一阵舒畅。

        好歹陈嫔那时因为抢着生子而失脸于皇后，自知地位不复，所以对边伺候的人还是十分宽厚的呢。在陈嫔和二殿下边，就算得到的赏赐银两没有那么多，好歹还落得一个轻松自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纤细有致的段被裹在层层叠叠的锦衣华服之中，这套皇后朝服，光是完完整整地套到她上去，几个婢子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，可是穿在她上，却又偏偏恰到好地立的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踏上高台的那一刻，婠婠微微抬起向远方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拜圣懿的生母所赐，文寿年间的人们多有拜高踩低者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小时候的母，就是带她和妹妹萃霜入的一个远房表姐，所以她们入后就跟着表姐一起伺候陛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只有她能得上这一极致奢侈的妆扮，衬得上几班绣女共同辛勤劳作数月才绣成的这件裙裳。

        晏珽宗有些愣神地看着她此刻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小时候虽然长得很快，可是却也瘦，大抵是常年在那个皇后“母亲”边心情郁郁，饭食又不是太好，所以最后只长量不长格了。也是因为圣懿帝姬时常照顾关心，陛下的境遇才慢慢好转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连那些突厥的可汗们自己也没有尝试过吧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一起先祭天地及诸神，为天下苍生祈福，为国运祈福，然后又为先祖手奉祭品，接着在高台之上一起读完了那份长长的祭文。

        连婠婠自己读着读着，眸中都不禁有些，一双美目像是被霜浸过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都是他为她带来的。